芳香行走野水芹武朝奇案

频道:话题作文 标签:顺城街一小落难的王子的寓意金秀美儿子 时间:2019年08月16日 03:08:23 浏览: 评论:0条


“野芹菜”有两种,一种有毒的,一种无毒的。有毒的那位学名芹叶钩吻,脾气大,不消一株的毒性就可以毒死一尾蛇。可食用的那位是水芹。绝大多数的高安人对“芹叶钩吻”和“水芹”两个名字都是没有概念的。只知道两种野芹菜长相非常相似,只有相当熟悉它的人才敢去采食。

做为一个吃货,野物克星,我爸必须是相当熟悉它的人。

野水芹和家芹菜其实多少是有些像的,个头要矮小些,叶子也更细密一些,挤在一起,像一群没有大人的小孩簇拥起来,就多一点面向外面世界的勇气。喜湿,常长在水渠边湿润的土壤里。杆是光滑的,不似芹叶钩吻长满细小茸毛。有芹属植物大多俱有的那类芳香,掐一把,手上的香气很久都挥散不去。

我爸喜欢用野水芹炒腊肉。热油里爆一撮干辣椒和姜蒜片,下肉片划开炒散,再倒入切碎的水芹翻炒,调盐和鸡精。一般是会加一点点水稍微焖一下的,说是因为野水芹长在水渠边,极易有寄生虫,要彻底做熟才吃得放心。

我很爱吃爸爸炒的野水芹,桌上有这道菜,我每次饭都比平时多吃一碗。凡我喜欢吃的,我爸总惦记着隔三岔五弄上桌来。看我眉飞色舞,他也跟着笑起来。

在我有记忆以来,老爸一生的志向就在餐桌上了。他在国企当了一辈子会计,在我那跑南闯北做生意的妈妈面前显得极其没有野心。后来很多年里听亲戚闲聊,才陆续拼凑出爸爸的年少时候,也曾是个心高气傲算得年少得志的人。我爸是农村出身的泥娃子,念书和胆识都数一数二,写得一手好字,14岁就做了村上的会计,后来进城进国企都极其顺利。只是命运让他娶了个比他更能干的、同样是农村里飞出来的凤凰老婆,在老婆年复一年的指责里,那点年轻时的志气一点点后来湮灭殆尽,剩下的,只有一个守住一张餐桌,希望圈住一家人胃的敦厚男人。

所幸,他是一个极会调节自己心态的人,在任何一种生活状态里都能飞快地找到自己的愉快之处。他在厨房里找到了另一片小天地。他是最爱各种野味的。田间山头的野物,多半入得他的碗盏。

我爸有次给我讲乡里野事。讲到一位老中医,有次给一位绝症病人开药方,开的药致猛致烈,里面有一味就是水芹的近亲芹叶钩吻,事先言明非好即死,让病人自己选择。我听了,很有些怅茫,我问我爸,佛法里轻生是罪过,如果此人早不堪病痛有求死之心,二话不说接受了,那么他的死还算不算罪过。我爸沉默了一会,叹了口气,望着我说:“我还以为,你会问那药好不好吃。”完全是一副恨女不成钢的眼神和语调。

我印象里很深刻的一幕,是小时候有次考得不好,刚好妈妈在家。拧着我耳朵怒斥我的时候,我爸在后面端着一盘刚出锅的野水芹对我挤眉弄眼。他极力用表情向我说明那盘菜有多好吃。那表情背后的语言大概是:为了那样一盘好吃的菜,眼前的不如意就忍忍吧,赶紧熬过去就是享受的时光啦。那太是我爸的原则了,他自己受用一生,希望我也能借用几分。

我有时候很替我父母遗憾他们的人生。他们年轻时都在一处小地方算得优秀,也是曾拥有一些恢宏志气的人,但都并没有拥有令自已满意的一生。错的并不是彼此。人各有志,造化弄人,他们不过匹配错了路和人,在年轻时也缺乏一些洗牌的勇气。

有次陪爸爸喝了几杯酒,聊起这个从未聊过的话题,爸爸沉默了很久,拿起酒杯一饮而尽,说:“人生嘛!都是第一次做人,哪有活得那么圆满的。能及格,不错了!”

我这个一辈子没什么大出息、有一把鲜美野蔬一盅烧酒就可以乐上一整天的爸,对我的人生基本没怎么干预过。我报什么学校,留在哪个城市工作,嫁给什么样的人,他都让我自已做决定。我这个不孝女选择了离家千里外的西安作自已人生的第二故乡,爸爸还和朋友们夸他的女儿有出息。有出息的孩子才往外走,他说。

爸爸退休后,一有时间就往西安跑,一把年纪的人,每次都大包小包地往过扛家乡特产,也不怕把腰闪着,我怎么说他也不听。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野水芹。每年开春,总有一把把沾着江西渠间水汽的野水芹,乘着一个父亲的背包,千里迢迢赶着火车从赣南跑到陕西。

我在和爸爸一起往外掏着那些野水芹、栀子花干、南瓜花干、笋干、蕨菜芽……的时候,不止一次地想:我的爸爸是没有气势的黄药公,到底给了我一个欢庆无忧的桃花岛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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