蝉青春不败101105

（这两天在想，前次晚上碰到的借着手机电筒光在树下捉了小半瓶知了的那对母女，我如果能把这篇小文打印出来塞到她们手里，她们如果能读到托尔加写的这么精炼而美的文章，总会克制一点了吧，至少小女儿是会有一些同情心了吧。）

蝉

作者：米盖尔·托尔加（葡萄牙）

世道艰难。从土堆里开始到爬上栗子树梢，行程漫长，一言难尽。虫卵，幼虫，蛹……道路陡峭，每一步都要付出沉重的代价。在生命之风吹拂下，他躁动起来，需要母腹的温暖。没有这天作巧合，没有这蜕变的升华过程，就不能最终成为蝉，艰难。但是，自然规律不可抗拒，宇宙意识高于生物意识。它给虫卵以温暖，使之逐渐成熟，随后，外壳开始破裂，接着……噢，接着是掉进腐植质的土堆里。这个畸形的东西既非胚胎，亦非动物，甚至不具备任何形状。日复一日，似乎毫无变化。最终，在需要腿的地方长出了腿，在期待光明的地方生出了一双明亮的眼睛。后来，感到饥饿，就形成了一张嘴巴，渐渐又长出了梦寐以求的双翅……

步履维艰，但日益进展。有勇气者事竞成，最终必将加入字宙大合唱……

“我今天听到蝉的叫声了……”

“到时候了。”

对他一路艰难不誉一词，唯有忍气吞声。世上的剧场都有前台和后台之分，场上的掌声只为演出者喝彩。既然人们不假思索就接受这肤浅的观念，只得听其自便。说这一切都是时间的功劳，也无计可施。人们永远也不会了解他在深渊中挣扎的艰难。虫卵，幼虫，蛹……在他身上几乎还能感到这些变化的痕迹。好了，已经爬到树上，就吸收现在的温暖，引吭高歌，歌唱一步步爬上树颠的奇迹。

唱个不停。

春天接近尾声，夏日即将来临。樱桃花用红色的微笑点缀着美丽的原野。麦田慷慨地呈现出一片金黄。树木的枝权忘记了寒风刺骨的冬天，高兴地舒展开蜷缩的肌肉。每个鸟巢都萌生出希望。然而，蝉并不对树木香郁的汁液或者动植物的平和、友善的态度表示感谢。他是在无依无靠的情况下闯过了道路上的重重难关的。他付出巨大的努力之后，竟然没有人承认这一胜利。所以，他不欠别人任何情分，除了动听的歌声外，也不用给予他们任何东西。

早在体态刚刚开始变化的时候，他就期待着能有朝一日从高高的了望台上俯瞰他诞生的地方。于是，他爬呀，爬呀，不停地往上爬。这时，他安详地朝下望了望。突然，一道温暖的阳光开始怜爱地抚摸他的脊背，摸得他浑身酥软，不能自己，高唱起凯歌。他极度兴奋，如醉如痴，不停地颤抖，用尖利刺耳的声音赞颂自己的完美。

“把人的耳朵都震聋了。”

一位农民先生不耐烦地抱怨说。他从早到晚汗流浃背地劳作了一天，需要有一个安静的环境。那么，你堵上耳朵嘛！没有任何自然或超自然的力量能迫使他缄默。有何道理？为什么？

因为饥饿难熬，时间过得太快，需要让大自然更加慷慨？岂有此理！

那么，为了满足对财富的贪婪，你就充分利用分分秒秒吧。而他却用不着劳心费神，继续懒洋洋地用响亮的嗓音向理智挑战。

“这小东西够快活的！”

“好景不长……冬天一到就……”

简直像只匆匆忙忙的蚂蚁！可怜虫！好像劳作是唯一的目的！

“冬天就要到了。”

当然。但这与他有何相干？他已经做出了选择。让日历像片片枯树叶一页页掉下来吧，让农民们挥舞着镰刀像宰杀囚犯一样收割成熟的小麦吧，让粮仓装满一吨又一吨粮食吧。在这些满满的粮仓旁边，会留下一个空粮仓，它象征着坚不可摧的信心。

“什么信心呀？”一只麻雀疑惑不解地问。

另一只麻雀也不明白，第三只只知道在地上跳来跳去觅食。

“蝉，你说说！”

这只麻雀简直是一位诗人！感谢上帝！蝉终于有了一位兄弟……一位同样懂得歌唱就是相信生活、战胜死亡的兄弟。

死神正用10月的寒冷目光盯着蝉……

（范维信译）

出自米盖尔·托尔加《边界小村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