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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沉很不屑于他的父亲，但好像在不知不觉中，他已经成为了跟他父亲一样的人。

不一样的是，陆沉觉得他真的是为了他和纪廘的以后，但纪廘却不愿意等他，也不肯原谅他，而他父亲，一个烂透了的人，居然一死就变成了让人念念不忘的好老公。

他母亲居然那么心甘情愿爱一个烂人，到现在还不能忘怀。

陆沉自小生活在泥潭里，他不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，他的爱情观是扭曲的。

父母可能是真的相爱，可能是刻意表现相爱，但，太多太多暴露出来的问题都呈现在陆沉的眼睛里，他竟真的以为那样打打闹闹，相互埋怨和牺牲也是爱。

一个人可怜的人，必有可恨之处，他母亲就是。

“咱们家里是不是还有以前的老照片，你什么时候帮我拿过来放在这吧？”

母亲开口，反正她现在所有的时间都在这。

“找不到了”，陆沉清淡回答，他的思绪被母亲这哗啦哗啦的一顿回忆弄得有些抑郁。

“怎么会找不到？下次我回去自己找找”，母亲有些埋怨看了他一眼。

以为到了这样的时候，这样的话题，两个人就该歇斯底里爆发争吵了。

陆沉深深看着母亲，尽量抑制自己的情绪，他几乎走到母亲面前，低头摸了摸她绣的十字绣，然后才缓缓抬眸看她，“妈，你真的不记得了吗？”

“你不记得，他逼迫你卖身赚钱救他，说夫妻一场牺牲一下帮他渡过难关，他还说要把我的肾卖了，说我这个年轻的器官最值钱，你真的都不记得吗？”

不想争吵，在母亲愣怔着的时候，他又快速起了身，然后径直走向门口。

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，陆沉真的不觉得自己错了，让他父亲去死，是一场拯救啊。

陆沉回到车上，深深的叹气，他手握着方向盘，眼睛有些酸涩。

他离他所抗拒的东西越来越近。

他牺牲纪廘，又想着拯救纪廘，他可以救她，但他也不是非救她不可，他晚一点救，为什么就成了一种错。

有没有他陆沉存在，纪廘本身就走投无路了，他们之间还没有相爱之前，他本就没有义务无条件帮她啊。

道理上是这样，但他也明白，在内心上，纪廘对他的恨。

他真是将他父亲的陋习恨了个遍，又学了个遍。

第113章 凭什么做善人

陆沉给裴娜又打了电话，还是不接。

实话实说，这个时候，陆沉觉得自己跟一个无处可去的野狗一样。

他不爱裴娜，但他也必须承认，裴娜的存在让他有那么些许的存在意义，否则就纪廘跑了三年不管他，他觉得自己指不定更狼狈不堪。

孤家寡人一个，爱不爱的，都还是需要被关爱一下。

将电话丢到车后，陆沉干脆直接从驾驶座转身，钻到了车后，身子一斜，脑袋一瘫，睡觉。

除了睡觉，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干嘛，上面还有裴立群事事压着他，纪廘移情别恋了，裴娜生气了不理他，连他妈，他的亲妈，也完全不理解他，在医院吃好喝好受了他十年恩惠，还要把他当仇人。

他现在一肚子的气，没地方发泄，他心里憋着气，干什么都没法舒服。

在他的世界，从他的视角里，每一个都不厚道，他为什么要做一个善人，凭什么要求他做一个善人？

陆沉自己也从没说过自己是一个好人，既然知道自己爱的不是好人，那为什么却有要因为他是一个坏蛋而放弃他。

陆沉抬手，打了一拳座椅靠背，然后无奈的闭上眼睛

昏昏沉沉睡过去，陆沉做了一个梦。

梦到他又站在了那个天台上，梦到跟他面对面站着的那个男人，那个他恨透了的男人。

他为什么不把照片给他母亲拿来，就是因为他哪怕只是看着照片都恨得牙痒痒。

他努力做个好儿子，努力还是抽时间来看他的母亲，但他绝不愿意看他母亲的同时，还能再看到那张脸，哪怕只是照片上，他都不爽。

有些事情，并非自己经历，永远也无法感同身受的。

陆沉的绝望，并非旁人几句安慰或开导就能轻而易举带过的。

他不是在那一刻恨那个男人，是从小到大，许许多多的怨恨积累，使得他清晰明白，那个男人不必再活着，活着只会将他和他的母亲推入深渊。

陆沉觉得自己不是狠，只是有求生欲望而已。

若非他自己站到了天台上，陆沉觉得保不齐哪一天，他可能会受不了亲自动手。

那个男人早晚要死，早死他们都早解脱。

陆沉永远记得，那天他父亲站在天台上，明明是个恶魔，却像个受害者似的激动抱怨，“让她去陪他们几天怎么了，我对她那么好，为我牺牲一下又怎么了？”

“再不行，我就把你卖了，年纪轻轻，少个肾没什么关系。”

所有的话语里，陆沉没有听到一句的愧意。

他赌钱的时候从未想过家里人，还不了钱了又开始抱怨家里人不帮他，而帮他的方式，是那么残忍那么屈辱，陆沉真无法想象，他是怎么能说得出口的，而且是那样理所当然的说出口。

“你们必须帮我，否则我就从这跳下去，你们把我逼死，往后能问心无愧的活下去吗？”

这个时候又知道问心无愧这个词语了。

陆沉听到这话的时候，内心里竟还有窃喜，真好，他要是真想死的话太好了。

那天陆沉全程都只是冷漠的看着他，看他情绪激动的抱怨，看他面目全非凶神恶煞，看着他脚下一滑，然后跌下。

其实并没有跌下，他抓住了天台边的电线，他还在挣扎，还在呼救。

陆沉心里没有一点波动，只觉得可惜，他要是真如自己说的，是自己跳下去的，陆沉可能反而还会对他有几分敬佩，但看着他挣扎惧怕的模样，陆沉只觉得可笑。

陆沉一步步走到天台边，居高临下看着他，只说了一句话，“我觉得，你死了我可以问心无愧的活着，甚至可以活得更好。”

不置气，不激动，就只是很平静的在陈述一个事实罢了。

陆沉转身，抬脚走的时候能听到身后的惊呼声，能感觉到有重物往下掉的声响。

陆沉没有伤悲，反而感觉到了深深的放松。

他回头的时候看见了裴立群，裴立群手里拿着的是他母亲给出的房产证，那个女人傻到无可救药，还在试图要挽回她的丈夫，还要替他还钱。

陆沉拿回了房产证，把自己抵给裴立群。

裴立群是看好他的，就冲着他眼看着自己父亲掉下去的那股狠劲，也冲着他真的说到做到，花了几年的时间在自己身边将他父亲的债务还清。

再后来陆沉就成了裴立群的左膀右臂。

其实陆沉唯有这一点该感谢他的父亲，要不是他父亲从他记事起就开始债务不断，他也不至于小小年纪开始就学会了打架，因为他得保护他的母亲，他父亲走投无路的时间，是真的会自己跑路，然后留他们母子自己面对的。

陆沉比任何人都想往上爬，他想坐到最高的位置，唯有可以决定别人的命运，自己的命运才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。

他怕了，他从记事起，就一直在挣扎，像一只无能为力的蚂蚁，被他父亲，被命运压榨得毫无还手之力，他一直很希望自己快点长大，快点逃离，快点改变。

陆沉猛然睁开眼睛，胸膛的起伏很激烈。

到底为什么，为什么这样一个男人，他的母亲还念念不忘，他给了他母亲这么多年轻松自在不需要还钱的日子，他母亲还是会许多次歇斯底里的骂他魔鬼，骂他害死自己的丈夫。

陆沉很多时候不明白，是自己疯了，还是这个世界疯了。

电话响起，陆沉深深吸了口气，然后抬手搓了一把自己的脸，然后才将电话接起。

“沉哥，屋子收拾好了，你什么时候回来啊？”

电话是阿冬打来的。

“现在”，陆沉回话，然后挂了电话。

在回去之前，他还去买了烤串和酒，好久没有跟阿冬一起喝酒了，他觉得他们可以放松一下。

平时他不疯的时候还是很听话的，裴娜一直盯着他，烟不能猛抽，酒不能猛喝，陆沉心情好的时候是愿意听的。

他享受被人惦念的滋味，自由自在了许多年，他不愿被束缚，却在纪廘离开他之后，他突然就开始想被牵挂了。

没有念叨他，他常常感受不到自己跟这个世界的联系，他时常会内心寂寞空虚冷。

陆沉带着夜宵回去的时候，屋子里倒是真的都收拾干净了，只不过，屋子里并非只有阿冬一个人，裴娜也在。

陆沉看着她，嘴唇勾了勾，将吃的放下，然后漫不经心的开口，“给你打电话不接，你倒是自己来了？”

“我来看看收拾得怎么样了”，裴娜看着他，面上的表情看起来还是不太开心。

陆沉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，她都有看到，不接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生气了，过来，是给陆沉台阶下，他下就下，不下的话，裴娜可就真不跟他玩了。

四目相对，陆沉笑了笑，再开口语气倒是低了几分，“你想吃点什么？我叫人送点过来？”

看陆沉这表情，听他这语气，裴娜就知道他下台阶了。

陆沉的情绪一阵一阵的，有时候跟个分裂者似的。

好的时候低声下气，可会哄人了，不开心的时候，跟全世界欠了他八百万，竖起刺来，谁靠近就毫不留情的扎谁。

“买了什么就吃什么吧……”裴娜看了一眼他买回来的东西，亲自动手打开。

陆沉没再说什么，帮她将袋子打开，把东西一一摆了出来。

“那我……”看着他们两个人似乎已经和好却有了默契，阿冬有些为难的指了指门口的方向。

“你坐下”，陆沉和裴娜转头看他，异口同声回答。

陆沉买了不少酒，此刻是不喊打喊杀了，但真保不齐这些酒喝完了以后，他们两个还和谐。

阿冬咽了咽口水，只能乖乖又坐下了。

这一顿吃得倒是还行，没有再次的拔刀相向。

阿冬很晚才离开，下楼的时候，手机响了一下。

他低头看信息，然后又抬头往上看了一眼，这个时候两个人好不容易喝饱了又抱一起犯困了，现在再上去不好吧，他显得有些为难。

他将手机按黑，还是上了车，任何事情明天再说吧。

第二天一早，阿冬带了早餐去陆沉那里，还特意多带了一份，因为有些事情不好问，他不好问裴娜还在不在那里，问这种问题就很怪异。

不过，他到的时候裴娜已经走了，裴娜倒是不轻易在陆沉这过夜，毕竟是裴爷的女儿，给她自由是因为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，但，还是会看得紧一些。

更何况，就现在看来，陆沉已经不那么得裴爷的心了，要不是因为有裴娜喜欢，陆沉可能会被裴立群踢得更远。

敲开门的时候，陆沉起了，今天看起来心情还不错。

阿冬将吃的举他跟前，笑了笑，“饿疯了吧？”

喝完酒后的清晨，特别特别容易前胸贴后背的饿。

“进来吧，什么事？”陆沉让他进门，看着他，目光深邃，一眼将他看透。

是会饿，但他这么大个人了，别说饿一顿没事，他自己也能叫吃的，阿冬还特别送过来，那肯定就是有其他事了。

“嗯”，阿冬点了点头，抬脚进去的时候转头看陆沉的眼睛，“魏天确实有托人在处理他这边的房子。”

魏天的决心真的很大，是真的就什么都不要了，公司的股份放弃了，房子也打算卖了，就真的完全打算为一个女人再不回来了。

陆沉有时候觉得，魏天倒是跟他妈挺像，挺有为爱情不顾一切，不顾利益的时候。

“探一下吧，尽快给我结果。”

陆沉点头，接过早餐，一屁股坐沙发上开始吃。

一开始心情确实还不错，但现在他又焉了，聊到了魏天的话题，他没法不想起纪廘。

没法不想起纪廘对他的残忍，他一天都不想再让纪廘快活下去了。

陆沉和魏天的思想可能就不在一个层面上。

魏天觉得跟陆沉纠缠浪费时间，他和纪廘其实真算起来的话，真的是清清白白开始的。

魏天并没有在纪廘属于裴立群的时候越界，也没有在纪廘和陆沉有关系的时候作乱，他是问了纪廘的，纪廘说能放下过去了，他们才开始的。

所以他不觉得他亏欠陆沉什么，就算陆沉真的找到他们，那又能怎么样呢？

所以于魏天而言，离开了原来的城市，就真的是意味着新的开始了。

事业上新的开始，感情上新的开始。

他在回来之后，就第一时间陪着纪廘去看了新的家具家电，颇具耐心的到处看到处比较。

纪廘自己说的，这种事情不可以那么随便。

房子已经买了，随不随便的都不能退了，那其他方面就仔细上心一点，毕竟以后他们需要在这里过很久很久。

魏天和纪廘在一起的日子很充实，所有的节奏都放慢了下来，开始享受人生。

这也是纪廘的理想生活，每个人都有自己理想中的生活，只不过，以前的纪廘不敢想，毕竟她身上需要背负的东西太多了，她能活好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，更别提什么理想中的生活了。

现在魏天将她最理想的生活都一一呈现于她眼前，她能感觉到幸福。

两个人一起逛了一大圈，然后临回家的时候又去超市买了菜。

纪廘很享受他们一起在家做饭的时刻，每次魏天进厨房的时候她都会跟进去，用魏天的话说，不是帮忙就是帮倒忙。

但纪廘还是乐此不疲，魏天很喜欢她现在的这种放肆感，一个人只有确定自己被爱了，才敢放肆。

他们之间现在这种幸福很简单且庸俗，人生来就是很庸俗的，就是为了吃饭喝水睡觉罢了，关键是这些事情是谁跟你一起做的。

在厨房准备晚餐的时候，魏天的电话响了，看了一眼屏幕，擦了擦手还是接起了。

“好，知道了”，魏天接电话的时候，把电话夹在肩膀和耳边间，他还想腾出手继续忙活，不过这个电话很快就结束了，只是匆匆几句就结束了。

电话挂上的时候，魏天看了一眼纪廘，纪廘虽然什么都没问，但眼底还是好奇的。

魏天笑了笑，开口，“我那边的房子差不多找好买家了。”

第115章 陆沉出现

魏天房子的出售事宜相当顺利，出乎意料的顺利。

魏天是一个相当好说话的人，因为他对钱不执着，而且也确实没打算再回去了，所以都是尽快处理就好。

他交代处理房屋事宜的是一个还算信得过的旧朋友，买房的人的基本情况他也有所了解，当然是通过朋友来了解的，说是一个挺朴实的老夫妻，因为儿子要结婚，手头钱不够，他这个房子便宜，而且装修齐全的，所以想要买个二手现成的。

为这个，魏天还特意又将价格往下调了，毕竟能拿他住过的房屋当婚房，也是一种缘分。

结婚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。

魏天在能与人方便的地方都做到极致了。

买方感动到不行，还说要给他寄喜糖。

魏天跟陆沉的最不同之处在于，魏天的世界比较简单，他可能施恩于人的地方不多，因为他也没有过多的得罪过人，所以，他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去刻意的拉拢谁，他所看到的世界比较平静。

他觉得与人为善，自然就不会有人出卖他。

但这个世界，或许并非如此。

当然他也明白这个世界有残忍的一面，但现在的他，下意识想让自己成为一个善良乐观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