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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师父。”宁薇抓着木栏，欲言又止，“我……”

她其实想再劝他几句，只是一揽子的话到嘴里又不知怎么说出来。

宁薇总觉得林思鹤有事儿瞒着她，虽然他思念亡妻，但也不至于因魏林几句话就生了求死之心吧，况且以他的武功，从这里逃出去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啊！

林思鹤一笑，正想宽慰她两具，大门忽然打开，祁默从外头走了进来。

“祁默？”宁薇诧异的看着祁默，一大早人就不见了，现在怎么突然到这儿来了。

林思鹤倒是一副早已料到的模样，他道：“徒弟，你出去一下，我和祁默有些话要说。”

祁默缓缓走了来，站定后握了握宁薇有些凉的手：“你在外面等我。”

宁薇不知他二人这般“心有灵犀”是何意，但手中的暖意让她莫名的安心了些许，她点点头，看了眼林思鹤便走了出去。

待宁薇离了牢房，林思鹤开口说道：“你是去传书回宫了吧？”

“嗯。”祁默也没隐瞒，他此行就是为了找宁薇，既然已经找到了，也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。

置于林思鹤，他若是想让他出手也不是不行，就凭他救了宁薇这一点，祁默也不会见死不救。

林思鹤双手环在胸前，像是知道祁默心中所想，他哼了一声：“我无需你搭救，我若不想死，谁拦得住我？”

对于死，林思鹤并未表现的有多害怕，更多的是感伤，他看着祁默清冷的模样，堪堪道：“徒弟比我有福气，还有和心爱之人在一起的机会。”

祁默不善安慰人，而说到宁薇，他目光变得温柔，从前宁薇为了他不得不成为仵作，而现在一切已经尘埃落定，他们也有更多的时间去弥补从前失去的东西。

但是他不解林思鹤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求死，难道只是为了她那亡妻吗？

“你求死是何意？”祁默忍不住问道。

林思鹤笑了一声：“我以为你很聪明，能猜到的。”

“锦言忘了谁都不能忘了她的至亲，就算记不起你，也不能让她记不起她爹，况且你不是想让她快些记起你吗？”

祁默眉头一皱：“所以？”

“等我处刑那日，你带她去看。”林思鹤风轻云淡的说着，仿佛没把自己生死当回事儿。

“不行。”祁默毫不犹豫就拒绝了，他可没忘顾显赟被斩首那天，宁薇一口血吐在那片白雪中，整个人犹如枯叶一般落在地上，至今他还心有余悸。

“祁默，你忘了吗，顾显赟为了保住你和她，扛下了失职之罪被斩首。若有一日，已是皇后的锦言猛然想起为你们而死的父亲，可她几年甚至几十年都没有再去他墓前拜一拜，你觉得她会怎么样？”

林思鹤停了下来，看着祁默微愣的神情，又道：“她现在能依靠的只有你，但她过去的全部并不是只有你。”

祁默的心似乎是被林思鹤这几句话说动了，可又无法狠下心，他怎会不知道顾显赟对宁薇有多重要，但是她真的可以承受吗？

“若你不能护她此生安稳，我和顾大人在九泉之下一定会帮她另觅良缘的。”

林思鹤似笑非笑的说着，而后转过身又坐回那一堆枯草中。

祁默薄唇微张，似乎想说什么，但最后也只低沉的说了句“保重”。

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后，林思鹤才阖上通红的眼睛，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。

他望着墙上那一扇小小的窗，笑道：“独活了这么久也活够了，在去找你师娘前，就算是为你这个傻徒弟做的最后一件事吧。”

牢外，宁薇见祁默出来了急忙跑过去，正想问他们说了什么，却看见他手中拿着林思鹤的外袍，她一愣：“这是？”

祁默将外袍交到她手中：“他说让你替他收好。”

宁薇呆呆的看了几眼，复而又紧紧攥着拳，不甘的望着祁默：“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？师父纵然想念师娘，但……”

她突然停住了，眼中噙满了眼泪，她哽咽着：“该怪我的，若不是我把这事儿推给师父，他就不会与那狗官……”

不，说到底，她根本就不该做仵作，她难道真的是为了林思鹤那句“活人又嘴能伸冤，可那些含冤屈死的人的冤又有谁来诉”吗？

宁薇心思一团乱，祁默轻轻握住她微颤的双肩，将她揽进怀中：“不怪你。”

宁薇没有挣扎，她额头抵在他肩处小声的抽泣着。

之后三天，宁薇每每想去牢中看林思鹤都被牢头拦着，直到第四天，祁默忽然拉着她跑到西城门外。

宁薇本就因林思鹤一事神思倦怠，她撒开祁默的手，有些憔悴的脸上挂着些许恼意：“你干什么？”

祁默微微抬头，看着宁薇的目光挪到了前方。

宁薇一愣，顺着他的目光扭过头，当看到十几丈外那穿着一身囚服跪在地上的林思鹤时，双腿陡然一软：“师，师父？”

“师……唔！”

刽子手手中的大刀缓缓举起，宁薇红了眼，泪水如珠一般落了下来，打湿了祁默的手。

祁默在那刀落下的瞬间，捂住宁薇的手上移，覆在她双眼上。

随着一声闷响，宁薇撕声哀喊：“师父——！”

祁默抱着几近瘫软的宁薇，心一窒：“锦言！”

宁薇半张着苍白的嘴唇，空洞的眼神翻滚着痛苦的挣扎。

这一幕那么熟悉，那种骨肉分离的剧痛感，宁薇只觉眼前一片血红，那一片血红中，林思鹤的脸又变成了那个老人……

“锦言，明日你便要嫁人了，爹心里真不舍……”

“好孩子，无论做何事都不要苛待了自己，你永远是爹的骄傲。”

“锦言，莫伤心，爹不悔。”

“锦言，你是王妃，往后再不能涉仵作之事，要与王爷好好相守。”

宁薇捂着头，脑中那一幕幕的像是要在她脑子里炸开了，她只知道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疼，深入骨髓的疼。

“啊——”宁薇终于承受不住，她哭着朝林思鹤尸身方向喊着，“爹——！”

祁默被宁薇这撕心裂肺的声音怔住，他紧紧将宁薇抱在怀中，不停的说着：“锦言，锦言，莫怕，我在。”

宁薇的身体颤抖的可怕，而她此刻的模样就像一根带着刺的鞭子不断的抽打着祁默的心。

他后悔了，他居然有一次让宁薇受第二次这样的折磨……

宁薇不知哭了多久，她只记得她在看到祁默后眼前一黑，整个人都陷入黑暗中。

顾显赟和林思鹤死的一幕不断交错的在她面前一次又一次出现，逼得她快要疯癫了。

顾显赟，她的至亲，是含辛茹苦、与她血脉相连的爹。

爹为了保护她，抱屈惨死在刀下，死在她的眼前，而她竟然把他忘了，忘的那么干脆，忘的那么一干二净。

而林思鹤，她的师父，犹如她第二个父亲，可她又一次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她几丈之外……

在那明晃晃的刀再一次要落在他们脖子上前，宁薇奋力大吼着：“住手——”

睡梦中的宁薇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，外头是淅沥沥的雨声，房内只点着一盏烛火。

宁薇沉重的喘息回荡在寂静的房内，好半天，她才缓过来，整个人蜷缩着，双手捂着还隐隐作痛的头。

所有的事她都想起来了，但是那些记忆却像刽子手中的刀凌迟着她的心。

她自尽了，她没死，是师父救了她，可他……

“锦言。”

熟悉的声音让宁薇一怔，她抬起头看见来人后，潸然落泪。